2017年8月13日,杭州市起重装卸行业协会成立,11位创始人在成立大会上喜迎八方来客,会员们拱手相贺:“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避风港湾。”会长谢庆国尤其开心,他说在杭州打拼21年,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属。
01
父亲常说:“一个馒头要蒸熟了吃。”
谢庆国1976年出生在安徽蚌埠五河县,家里姊妹三个,他是老大。
“五河五条河,淮浍漴潼沱”,老家丰富的水资源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五河人,谢庆国的父母便以打渔为生。
“60年代,我们家穷。我父亲是单亲,我奶奶生完他没多久就不在了。他7岁的时候我爷爷也去世了。那时没得吃的,树皮都啃光了,我爷爷是饿得不行了,就喝那个腌咸菜的咸卤,人喝坏了,就没了。听我父亲讲,爷爷走的时候,也就是用张席子一卷,就算埋了。
我奶奶的坟到现在都找不到,就在蚌埠和淮南交界的那个燕山上,当时我的舅爹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埋了,现在根本不知道埋在哪。父亲是跟我太(祖爷爷)一起长大的,我太就带着唯一单传的孙子,抚养他长大。”
讲到父辈的艰辛,谢庆国不由得谓然长叹。他说父亲的成绩很好,倘若家里条件好点,也许又是另外一种人生。
“后来我太也去世了,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。平时跟着近房的一些亲戚蹭点吃的。
我们那村庄的人都说,不知道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。”
就像村里人不知道他怎么长大的一样,后来不知道怎么又筑了两间茅草屋,又在茅草屋里结了婚,谢庆国和两个妹妹,也在那个茅草屋里出生了。
条件虽然简陋,但这家人的幸福,从来不比别人少。
父母忙时出去捕鱼,闲时就在家用芦苇编草席。孩子们念书回来,也给他们打打下手。芦苇压过之后,上面有皮,孩子们用两根筷子夹住一拉,露出光洁温润的秸秆来,接着这一根根芦苇杆就变成了一张张草席,变成了锅碗瓢盆,书包和新衣,变成了恬静安逸的生活····
“我父亲总跟我说:一个馒头要蒸熟了吃。我不就是他一个儿子嘛,所以他要教育好、培养好、德、智、体,都要兼顾。”
02
我当员工的时候,心里就只为老板着想
1991年,华东水灾肆虐中国18个省,安徽是受灾最严重的一个省,受灾人口达4800万,占全省人口70%。
身为渔民的谢庆国家损失惨重,于是辍学回家,跟着亲戚到了上海做泥水工。
7块钱一天,吃的白水煮白菜,住的简易工篷,一个月挣的200来块都攒下来寄回家。之后又去过芜湖的砖窑厂,在南京做过水电工,十五六岁的年纪,只能靠卖苦力讨生活。
95年,谢庆国用自己打工攒下的3600块考了驾照,他知道必须得有一门技术才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。
97年,在老家开了两年货车的谢庆国又跟着亲戚到了杭州。那一年,伟人邓小平逝世,他的南巡讲话被电视台一次又一次回放,“发展才是硬道理”被无数的中国人传诵,也深深刺激着谢庆国。他要到南方去,寻找更多更好的发展机会。
当时谢庆国刚处了对象,对象也跟着他一起到了杭州。谢庆国去了一家运输公司,妻子在一个饭店当服务员。两个月后,因公司里的吊车没人开,谢庆国转职成了吊车驾驶员,月薪1200元。
“那时候杭州的样子,根本就没法说。跟当时的蚌埠差不多吧,不像现在差距这么大。高架只有就一段,大概一公里多,像绍兴路,两个车要错车都错不了,很窄的。市区也没什么限制,像武林门想去就去了。”
于是,每天早上,谢庆国开着那台老浦沅的8吨吊车,跟着打桩机辗转在杭州的各个工地里。午饭一般是在车上解决,早上从公司带的饭盒,用棉花包好,顺便带一瓶开水,中饭就用开水泡着吃。
“那时候车少,人多。每天都想方设法地在老板面前表现,生怕他哪天不要我了。
印象最深的一次,是在柯桥。我那天感冒发烧,实在不行了,老板直接把我带到环城东路那个红会医院挂吊瓶。到了下午三点多,老板说那边实在忙不过来了。
我把针拔掉过后,就直接过去了,我老婆当时看到眼泪就掉出来了,她说‘你要钱不要命了吧,这个样子了还去?’
但那真的没办法,我当员工的时候,心里就只为人家老板着想。”
从97年到2008年,这12年谢庆国没有换过老板,一直在这个运输公司,从8吨到25吨,从驾驶员到调度,从孤身一人到拖家带口····
这12年,他也极少回家。
“99年跨2000年的时候吧,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外面过年。因为我们老板和交警队有合作(事故车施救),春节要值班。所以我就留下了。
当时住在绍兴路的一个15平米的小房子里。吃饭的时候,老板娘来叫,她在家里烧了些菜,就跟他们一起吃的年夜饭,老板问我喝什么酒,我平时不喝酒的,但那天喝了点。
吃完饭了,就在我们院里子,转了一下。听到外面放鞭炮了,又在外面逛了一圈,看看星星,看看月亮,看看家乡的方向···
我用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。老爸接的,他问我年怎么过的,有没有吃年夜饭···(哽咽)
那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,想家,想我的父母、妹妹、想家乡的一切······”
两年后谢庆国结了婚,有了第一个孩子,那年他租了个大点的房子,把父母都接了过来,全家一起在杭州过了个年。
那一年他好开心,自己到菜场买了菜,做了老爸最爱吃的红烧肉,老妈爱吃的红烧鱼,一家三代团聚在一起,他说很久没有看见父母那么开心地笑。
“爸妈是过完年初六回去的,临走时我们送他去车站,我老爸一路抱着孙女走了好远,舍不得放手,也不说话。
我从来没有想过说要在杭州买个房,安个家,这个梦想太大了。那时最多只想要有个自己的车,能养活家人就不错了,别的,真不敢奢望什么。”
03
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,现在已经变成大叔了
“我打工那12年,加上后来我自己干的这9年,杭州的变化太大了,说句不害臊的话,这些变化,很多都是我们参与的。我的整个青春都奉献在这里了,来的时候还是个小伙子,现在已经变成个中年大叔了。”
2008年,已经是两个孩子父亲的谢庆国向老板提议,想入股一台吊车,因为那点工资根本养活不了家人。老板没同意,无奈之下,谢庆国准备自己单干。
一台新车的费用是25万,加上运费、保险、上牌,总计得27万多。当时谢庆国手里只有12万,剩下的钱,只能咬着牙借。
“我瞒着老婆,在老家的亲戚朋友那借了15万。我老婆问我,‘你哪来的钱,说买车就买车了’。
我骗她说,‘你以为我打这么多年工白打的呀?’
我不想让她知道背了这么多债,如果她知道,她压力就大了。
我是男人嘛,能扛的,就自己扛掉。”
刚拿到自己吊车的谢庆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喜悦,直感觉心都要从喉咙里飞出来了,从15岁走出家门当泥瓦工开始,他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幸福的形状,就是这个吊车的样子。
车回来后他几天几夜没法好好睡觉,半夜里都想爬起来看看车子是不是还在院子里。头三天没有活,他急,后来有活了,他更急。
他急的是自己怎么只有一双手?怎么只有一台车?怎么不能把自己分成两个?好快点把钱挣回来,快点把帐还掉,快点让家里人生活好起来。
那时候他只要听到有业务,不管说有多辛苦,立马就出发,白天干完了活,晚上还跑到流石快速路上吊指示牌,拼命地干,没日没夜地干。
“什么叫累?没有的事。没活干了才累,有活干的时候就不累。”
于是,在他这种拼命三郎的精神下,一个8吨的小吊车,10个月他就挣了19万(08年吊车已经十分普及)。年底回家,他就把借的那15万都还了。
还过帐回到杭州之后,谢庆国才告诉老婆其实那些钱都是借的。
他老婆先是感动得想哭,后想想又气得想笑,她感动自己的男人为了这个家背负了太多的压力和责任,气得是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和自己商量,万一钱挣不回来怎么办?
谢庆国安慰她,“没事,现在不是挺过来了吗?”
也许上天对这种勤良善良的人都是眷顾的,2010年,谢庆国遇到了自己事业中的第一个贵人。
这位贵人的出场一点儿也不隆重,他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,,穿着很不合时宜的衣服,抽着5块钱一包的“黄山”······他说他可以拿下沪宁高铁(杭州-南京)X标段的所有吊装业务,希望谢庆国的吊车帮他干,工程款按月结。
谢庆国的驾驶员当时都觉得这是个笑话,他告诉老板,“千万不能干,这个人在找到我们之前,已经被5个吊装公司拒绝了。”
但谢庆国应允了下来,第二天就派车跟去了工地。他跟驾驶员说:“你听我的,大不了我免费给他做两个月,但该给你的,我都会给你,一分不少的。你们都想逮老实蛤蟆,哪有那么多老实蛤蟆给你逮呢?做生意,是要冒险的。”
果然,到了第二个月底,对方就把第一个月的钱结了。
从那以后,他们成了很好的合作伙伴,这位贵人姓石,安徽霍邱人。杭宁项目做了两年。
用车量大的时候,一天需要调用18台吊车,谢庆国都在自己的朋友圈叫。
“工程做下来之后,他(石经理)发财了,我的名气和人脉也都起来了。从那以后,我基本上每年都会添车,到现在已经有19台车了,还有10来台货车。
后来这十年,有些东西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。当你的人脉,资源都到位了,做很多事情也就顺风顺水了。”
04
只要把协会办成,别的都不重要
“我在打工的时候,没想过有一天我真的会有自己的吊车;我在开吊车的时候,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有自己的公司;我在注册公司的时候,更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创建一个行业协会。”
人很多时候是被时代推着走的,50后的谢庆国父亲是,70后的谢庆国也是,80后的我们更是。当一个人走到某个阶段,总会思考存在的意义。金钱可能重要,但有些事情,肯定比金钱更重要。
深耕行业20余年,谢庆国深知吊装人的苦。辛苦和付出且在其次,关键这个群体总游离在社会的边缘。没有人会关注,也没有政策支持。他们付出整个青春建造的这个城市,似乎并不关心他们的存在。
“哪怕想找个倾诉的地方呢,更别说谁来帮我们解决了?所以,我们为什么不抱团取暖呢?”
2017年,酝酿了两年的谢庆国和另外10位圈内朋友,准备创建一个属于自己人的吊车协会。
他们去外地考察,和政府咨询,在行业推广···
少钱,一人拿点出来;少人,不要工资拖家带口上;少东西,谁办公室有就搬点进来···有人很不理解,说风凉话,“就你们几个能?杭州吊装界一直到现在,老前辈都没搞起来,就你们几个毛头孩子能搞起来?”
对于这种声音,他们从不理会,他们知道,只要把协会办成,别的都不重要。
2017年8月13日,协会终于挂牌成立,这天的揭牌仪式来了数百名行业同仁,政府相关部门和几位厂家代表也到场支持。
三一支持5万,雷萨支持5万,中联支持2万···
那天,11位创始人喝了许多酒,看到群里有些会员单位说,“我们终于找到家,终于找到自己的避风港湾了。”谢庆国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他在自己的朋友圈分享:“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同时,也感到肩上的担子和压力!”
他知道协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,如同自己当年刚在杭州租了个大的房子,“家”里还空无一物,他得置办更多的生活用品,迎接更多“家人”进来,给他们做喜欢吃的“红烧肉”和“红烧鱼”。
当月,协会第一次出面解决一会员单位客户欠款问题;
9月,协会的“诚信”黑名单初步出炉;同时,经协会与车管所沟通,吊车年审问题初步得到解决;
10月,阳光保险与协会签订合同,浙商银行与协会签订放款协议,以后凡是会员单位车辆保险及资金问题可直接寻求协会帮助;
10月,第一届由杭州安监局举办的“起重机安全培训班”开始报名,第一台由协会介绍的三一厂家优惠车成交···
“很多人问我,为什么要做这个协会,为了钱吗?
不是,我的目的是什么,是能够让我们吊装人都能够理性地去对待我们这个行业。不管对市场,对政府,对厂家,都能够用正确的方式、正确的渠道来解决。”
谈到协会以后的路,谢庆国说他也不知道能做成什么样,只能走一步学一步做一步,但他会把这个当成毕生的事业来做。
“咱们最终的目的,要为我们的会员来做服务。
毛主席说过一句话:作为党员,是为人民服务,彻底为人民的利益工作。
那我们协会就是为会员服务,彻底为会员的利益工作,只有这样,我们这个协会才能走得长远。”
“我有时候想,过了若干年以后,也许有晚辈的行业人会问起,“杭州这个(吊装)协会,当初是哪些人搞起来的?”,想到这个,我们这11个创始人,都觉得心里很是欣慰,
我们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,这不是挣多少钱来衡量的。”
采访手记:
采访结束,我们跟会长一行在附近吃饭,秘书长告诉我,直到现在,谢会长也没在杭州买房安家,谢会长笑着跟我说,“房子这个东西,有钱随时可以买,但只要家人在的地方,不就是家吗?”
如今谢会长一家依然住在租的一个简易房里,一间用作办公室,一间作家人生活使用。他白天在协会的“家”里工作,晚上回自己的“家”休息。对于这两个“家”,一个他充满了信心与希望,一个他又充满了感激与愧疚。但是,他却觉得如此的充实和幸福···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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